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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屋内，明楼换上一副丝毫不加遮掩的阴沉面孔。王天风面色也十分凝重。二人对坐良久，都未开口。

“‘死间’计划提前，你没有什么想和我交代的么？”王天风打破沉默。
“交代？你现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明楼眼神瞄向门外郭骑云与明诚站立的方向，暗示王天风一定已经听郭汇报过关于明台的事了。

“没错，明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我依然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统筹军统上海站的？堂堂一个行动组组长，跑去和一个女共党订了婚，最后居然还为了她牺牲了自己的生死搭档？！” 王天风一边厉声质问，一边从牌桌下方迅速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只钢笔，他写：“谁？”

“哼！你跟我叫板？明台似乎是你绑去军统受训的吧？恩师在此，叫我如何敢督导你的爱徒！” 明楼接过纸笔，写：“明诚。”

王天风看到纸上的答案，虽然并没有说什么，眼神中还是掠过一丝震惊。

他不知如何形容明楼与明诚的关系更为合适，主仆？兄弟？战友？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超过相伴几十年的老夫妻，相互信任，合作无间。在重庆一同执行任务时王天风就深有感触。

民国二十七年，王天风奉命与明诚一同执行锄奸任务，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明诚。对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王天风其实做了一番调查。明诚对外是他在军统局老战友“毒蛇”明楼的管家，实则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根据王天风的调查结果，明诚于民国二十六年奉军统高层密令“打入”中共地下党，还曾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校进修一年，主攻战役战术学，辅修情报电讯。明诚归国后，抗战已经打响，狼烟四起，山河破碎，国民政府也已迁至山城重庆。他马不停蹄赶到陪都重庆，重归军统局戴雨农麾下。明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毒蜂”除掉暗中叛变通日的一个战术情报机关机要秘书。结果自然是圆满成功。之后，王天风又与明诚数次合作，滴水不漏。

 当时，明楼在军统局主要负责谍报工作和计划制定方面，具体实施多由王天风负责。王也越发看重明诚的行动能力。一天，王天风打定主意要探探口风，他想向明楼“要人”。明楼只是微笑，“难得‘毒蜂’厚爱，他如若肯跟你走，我绝不拦着。”后来，不知王天风与明诚谈了些什么，此后再没有提过要“挖墙脚”的事。不久，王天风奉命潜伏上海，成为军统上海站总负责人。

再后来，汪精卫叛变，成立南京伪政府。同时王天风又不慎暴露，秘密撤离上海。戴笠将他调往军统谍报人员训练基地，意在培养高作战能力人才，为长期抗战做好后援。迫不得已，明楼奉命假意投诚，以经济专家的身份回到上海，成为日本人治下新政府的要员，实为军统上海站新领导。明诚作为明楼私人秘书一同前往。

王天风遗憾未能“招安”明诚，便打起了明台的主意。他故意与前往香港报到入学的明台搭乘同一班飞机，用计将他“诱往”秘密基地，悉心培养。王天风受明楼和明诚关系的启发，在军统训练基地实行“生死搭档”的政策，意在提高伪装者的隐蔽性以及行动效率，减少牺牲。“毒蝎”和“黑寡妇”这一对生死搭档，是令王天风最为得意的成果。然而...

“你不是一直想要把他救走的么？可惜他自己不肯！现在如你所愿，回到你身边了，你有能耐看得住他？怎么，自己管不了了，倒怪起我来了？”王天风毫不客气。他接着在纸上写下：“明晚十一点整，川沙封锁线，古城墙。依原计划执行。”

“你不要逼我！从你把他从飞机上带走的那天起，老子就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你！”明楼话语的狠戾陡然加重，平复了呼吸后，又说道：“我会安排他尽快离开上海。”他迅速在纸上写出：“同意。只求你一件事，让他们相信，明诚不是‘毒蛇’。”

 
 王天风有些意外，这最后一句话着实唐突。明楼的行事风格是谨慎缜密，算无遗策，但从不拖泥带水，给计划增加一点点无关的环节。在他眼中，一切附加都有风险，甚至于，在明楼制定的作战计划中，经常几组联动人员各自不知对方在何时何地做什么，一切全靠明楼自己穿针引线，但最后却总能分毫不差达成目标。不过王天风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抬起头，直视明楼，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你这样就保护得了他么？”王天风收好钢笔，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着了刚才二人“对话”的纸条，放进烟灰缸内，顺便点燃一根香烟。明楼也拿出烟盒，默默抽出一根点上。他知道，王天风已然答允了自己的请求。

一根烟的时间很短，二人熄了烟头，起身打算离开。王天风示意明楼等一下，又从口袋中掏出两颗纽扣，递给明楼，“交给明台。是他和于曼丽军装上的，留个纪念吧。”说罢，推开门走出隔间。明楼收好纽扣，也出了门。

郭骑云和明诚依然守在屋外。看到各自的长官出来，立刻迎上。四个人站定，神情都十分严肃。王天风面向明楼，伸出手，“抗战必胜！”说话间眼睛却望向明诚。明楼也伸出手，郑重一握，“抗战必胜！”明诚回应王天风的目光，眼神果断、坚定。明楼与明诚先出门，上车离开。过了约一刻钟，王天风和郭骑云也悄悄离开。


（十）
金陵叹 《鹧鸪天》［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