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脑,语死早。一万匹脱缰的马,在她脑海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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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二十三)(二十四)

开坑一时爽,填土火葬场啊。这章略长。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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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平静的时光过得格外快些,出发的日子转眼将至。
南国的严冬独有一派凄清萧索、深入骨髓的阴寒,着实不好过。

前几日天气突变,阴冷异常。昨天又一整天昏昏黄黄,不见天光,晌午和傍晚竟看不出任何区别来,惹得人心情颓丧。这天一早,终于下起了入冬第一场雪。

南国的雪也与北方不同。既不会是山河封冻般凛冽,也难见到白山黑水的壮阔景象。 

 南国的雪下得无声无息,甚至不着痕迹。一上午了,马路上也未留存下一抹白色,雪水融化后倒和原本的灰尘混迹在一起,一片污浊泥泞。路上行人纷纷踮脚撑伞,手忙脚乱。

 明诚此时站在窗前,呆呆看着教堂院落中的榕树出神。三天前,他已经可以不拄拐缓缓行走了,手上的缝合线也已拆下,但伤口确是触目惊心。明镜依然很回避看到他的断指,每每无意间望见都还是难掩眼中的伤痛。明诚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看来看去,竟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他有时盯着左手,会有种错觉,好像原本他就“缺”了这根手指一般… 这一刻,在窗前驻足,他忽然很想“家”。

 他真想回到明公馆看一看,在花园里信步徘徊,细嗅丹桂幽香,再看一眼那棵柿子树… 还会有机会么?明诚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深深怅惘。


 明楼在办公室里,一整天都很烦躁。终于捱到了傍晚,刘秘书敲门,提醒他今晚藤田“庆功宴”的时间,并说藤田邀请他早些过去。明楼正有此意,今天的“好戏”如何能够错过;更何况,他还有“新朋友”要向藤田引荐。

约是晨昏交界的时候,明楼恰好赶到会场。

 宴会规格颇高,藤田将场地选在了宝隆路新“征用”的军部俱乐部。这里原先是一处犹太裔富商马勒先生为爱女建造的别墅庭院,闹中取静,建筑风格也别有致趣。被藤田盯上之后,马勒全家被赶去了集中营关押。上周,马勒别墅正式改为陆军俱乐部。看着这里灯火辉煌,一派富丽景象,明楼心中冷笑,“正好,今天排场这么大,倒是应景!”

 明楼来得早,大部分宾客都还未到,他下了车,穿过花园,走向别墅正门。崭新的红毯不染纤尘,从正门外的小花坛一直延伸,沿着门前的大理石拼花台阶一直平整地铺进客厅的橡木地板上。

 明楼身着一件剪裁合身的燕尾服,因为浆洗过而笔挺的衬衫马甲在灯光掩映下微微泛起淡淡的象牙色,他不时伸手轻轻拉一下领结。很久没有自己系过领结,虽说刚才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整理了很久,好像还是绑得有些过紧了。

 明楼此刻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走上台阶,微微转头,看到不远处有车灯晃过,正是向别墅的方向而来。明楼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待明楼走进玄关,转过身,藤田恰好从正对客厅的二层楼梯上慢慢踱步下来。他难得没有穿军装,也是一身黑色燕尾服,身后只跟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特务。看得出,藤田心情大好,走路时挺胸抬头,微微抬起的下巴显现出傲慢神态。他笑着走向明楼,率先打了招呼。

“明先生果真守时!”藤田声音洪亮,连平时冰冷晦涩的眼神都似带着几分得意。

 诚然,“毒蜂”的刺,“毒蝎”的尾,“毒蛇”的牙,已清除殆尽。盘踞在藤田心头多时的阴云终于消散了,想必他心中一定无比畅快。

“藤田大佐…”明楼正打算笑着寒暄几句,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稍稍向藤田耳边凑了凑,故意虚掩口型略压低声音说,“应该马上就要改口称‘藤田少将’了吧?‘三喜临门’,又恰逢如此盛会,明某如何能够姗姗来迟呢?”

 “哈哈哈...明先生真是‘耳聪目明’!这个月下旬军部的委任状才会到,明先生现在就已经获悉一切了,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藤田话还没说完,此时有人正迈着矫健且沉着的步伐沿着红毯走近。藤田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过去。

来者正是潘立群。潘是以南京新政府经济司驻港代表的身份受到明楼的邀请前来赴宴的。他自四月调任香港以来,还是第一次来沪列席经济工作会议。

 潘的相貌与任何一个生长在中国南方的普通男性没有任何区别。他个子不高,中等身材,面部五官仿佛都透着股“和善中庸”之气。两撇一字眉倒是少见的粗浓,双眼十分有神。

 明楼回过头看到潘立群,向旁撤了一小步,待潘走近后,便向藤田作介绍。

潘立群还有另一个比较隐秘的身份,就是汪精卫国民政府特工部的重要一员。他的身份即使在新政府内部的多数部门也都是严格保密的。而潘又主司对重庆情报工作的搜集和整理。明楼深知,对于这一点,藤田会非常感兴趣。

 寒暄之后,三人聊了一会,明楼不动声色向潘递了个眼色,潘会意,二人交换眼神后,潘微微点头。

 潘立群借故走开后,藤田又向明楼询问了汪曼春自杀后76号的工作情况,以及梁仲春是否胜任代管情报处的工作。

 盛装出席的宾客们陆续到来,大厅转眼间热闹了起来。约7点钟,藤田宣布宴会开始。音乐奏起。

明楼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比平日里稍稍更频繁地抬起右手看表上的时间。可从他的面色上,却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又过了约一刻钟,藤田站到楼梯前的话筒边,答谢宾客并行祝酒辞。只是,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有个戎装的宪兵急匆匆进来,径直走向藤田方向。藤田身旁的特务迎过去,听宪兵在耳边小声嘀咕两句,面色骤变。他忙转身急急向藤田低声汇报。藤田听罢难掩眼神中的震惊,但面色很快又和缓了些,他向宾客致歉,说自己有紧急公务要赶去处理,宴会的主持交给周佛海周长官了。说罢,快步离开。

不多时,明楼也悄然离开了。

 
 约七点四十分左右,明镜与明诚到了吴淞口码头客运港口一艘较小的客轮前。他们的行李并不多。

 天早已完全黑了,水边阵阵寒风刺骨。这个时间的码头已经非常冷清了。

 明诚身着一件卡其色长风衣,没有系领带,他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右手中比平日多出一根木质手杖和一顶鹿皮鸭舌帽。他面朝水面站立,明镜就在他身旁,二人静静看着上海的冬夜,码头沉沉的暮色。

 明诚转身为大姐系上围巾,大姐看着明诚淡然的神情,欣慰中也不免生出一股酸楚凄凉。她又看到他衬衫领口微敞,随着寒风吹拂也跟着晃动,露出一截空荡荡的脖颈,忍不住说:”哎呀,阿诚!你还提醒我,自己怎么连围巾都忘记拿的呀...现在天气这样冷了…”

 明诚只是微微笑道:“香港那么热,哪里需要羊绒围巾的呀…”

 “那你还让我带上?”明镜嗔怪。

 “大姐不同!大姐还是要回来的嘛…”明诚本想调节下气氛,面露笑意。但说到一半,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

 明镜也是一愣,但假装没有听到,冲明诚微笑着,很自然地挽过他的左臂,“船也快要开了,我们就先上去吧。”

 船工拿了行李领着二人朝登船的地点走去。

 明诚扶着大姐走向船舷,自己却稍稍驻足。他缓缓回过头,面朝码头上一片无尽延伸的黑暗深深凝望。

 “从此以后,你就要独自在这暗夜潜行了么…”明诚被心中席卷而来的悲伤湮没,瞬间有些失神。

 “阿诚啊…上船吧。”大姐看着明诚的背影,心中不忍。

 明楼说过,今天大概是不会来的。

 “嗯…好!”明诚回过神,冲大姐点头微笑。

 二人一前一后登了船,进入船舱。

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他身披一件黑色长大衣,里面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燕尾服,脖子上围着一条半旧的羊绒围巾,似乎并不是自己平时戴的那一条。他站得很直,时间过了很久,身形丝毫未动。他几乎已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之中难以辨识他面上的神情,但却依稀可见眼中晶莹闪烁。

他朝着客轮的方向久久凝望,直到开船,依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注视着客轮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广袤的黑暗之中。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稼轩词.鹧鸪天.送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

依照明楼的计划部署,要救出明诚,救“活”明诚,就一定要“杀死”他。军统的“死间”计划不允许留下活口,而延安的内奸一时半刻无法锄去。明楼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让明诚在军统局和延安同时“消失”。

在军统让明诚“死亡”,相对容易。因为参与”死间”计划,本来就是个死局。明楼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与军统局有关的人都认为明诚作为计划执行者,依照方案制定的方式“死”在76号手里。要完成这一步,其实根本不需要梁仲春。但若从以后的大局考虑,则非逼他入局不可。“死间”计划即便成功,也是以军统上海站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完成的,谍报活动或许还能依赖单枪匹马的“暗杀”来进行;但重庆方面和汪伪之间依靠金钱利益缔结的微妙关系太重要了,不能就此斩断。明楼虽然还没有具体的长远计划,但他有预感,留下这条暗线,或许可以在日后斗争的关键时刻,出奇制胜。好在梁的妻儿早已被明诚“护送”去了重庆。明楼施计“虚晃一枪”,把原先掌握在明诚手里的砝码,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四两拨千斤。有了这个把柄,他以后拉拢梁仲春办事情也就多了一道保险。另一方面,明诚的军统间谍身份其实在梁仲春那里早已心照不宣。因此,当明台两次出现在梁仲春面前时,他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将他当作是军统的人了,并不会做明诚或许还是共党阵营的联想。梁是一个投机分子。他靠不多不少的聪明,谨慎的个性,以及相当精准的直觉在险象环生的困境下如鱼得水,就已经说明了这个人绝不简单。与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必须步步走在他的前面,不能给他自主思考的机会,要利用他的多疑猜忌和先入为主,让他自投罗网,走进自己编织的思维陷阱而不自知;或者,即便他发现中计也为时晚矣。

而中共方面,既要展开有效营救,又要暂时向大部分同志隐瞒明诚生还的事实,单靠明楼一人绝对做不到。明镜和明台既是党组织的人,但又都还处在“编外”,灵活性,自由度,和行动的隐蔽性都非常高,最适合执行他的营救计划。于是明楼首先知会大姐秘密安排。索契波夫医生在教会诊所工作,是明镜通过私人关系联系到的。同时,明镜又有贸易商业活动作掩护,可以暗中操纵,送明诚去香港。这段时间,明楼也已布置好,让明台直接潜入延安,一举铲除为日本人做事的叛徒内奸,以绝后患。“策反”明台的事一直都只有明楼,黎叔和程锦云知晓。程锦云已经牺牲。而黎叔与明台的关系被挑明,反而是给明台又增添了一层保护。明楼向上也只同“农夫”同志直接汇报过明台的动向,所以此次锄奸行动明台去执行最为合适。只有如此,大家才能真正安全,而明诚,或许有一天,才能有机会再回来...

那日,明楼去审讯室带走汪曼春,是为了给梁仲春留足时间和机会。76号办公楼地下室的那把火其实是小郑放的。小郑一直都是明楼的人,是中共南方局直接秘密安排在76号的内线。他在那一天负责监控、引导梁仲春的一切行为。但同时,这也是明楼“将”行险招。他不能让小郑知道明诚并没有死。小郑能够掌握的信息绝不能比梁仲春更多。那场火灾造成的混乱很好地掩护了明台那条线的行动;而明台作为“值班司机”的出现,在事后一定会引起梁仲春的怀疑,由此小郑的嫌疑就被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这正是明楼想要的效果。小郑与明台互为掩护,却甚至根本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以及在那天具体在执行的任务。这才是“眼镜蛇”布局的厉害之处。

这最后的一步,明楼则选择向潘立群求助。潘在烟花间除掉“孤狼”,并嫁祸给汪曼春,可谓一箭双雕。明楼利用明诚先前伪造的“情报”骗取汪曼春上当,赴“孤狼”之约;另一方面,故技重施,冒充汪曼春先将“孤狼”引入烟花间潘事先埋伏的包房之中。“孤狼”一现身就立刻被潘制住。随后,汪曼春看完演出赶去烟花间,被潘立群袭击昏倒。潘取到汪曼春的配枪,装好预先备好的消音器,近距离连开两枪击毙“孤狼”,接着卸下消音器,打扫现场痕迹,打开留声机,放好唱片,从容离开。下到大厅后,又溜进旁边的西餐厅伪装成76在附近巡查的特务,给特高课打了电话报信。待特高课赶来时,虽然汪曼春比预估时间提前醒来了一会,却恰到好处。

 而当所有人都在预定的时间依照明楼的计划进行着各自的“使命”时,他已回到了76号,并且利用这个时间差从容地将先前明诚伪造的“孤狼”情报藏入汪曼春的办公室,亲手送汪曼春“上路”。

 
局中局,环环相扣;计中计,调虎离山!

假作真时真亦假。

 周佛海和军统做生意是真,指使明楼“杀”明诚则是假;明台交给梁仲春的是真枪真弹,但让他去“杀人”的计划并不存在;明诚和明楼伪造的多封“孤狼”情报也是虚实相间,难以分辨… 而这所有的局都指向一个靶心——“死间”计划。

然而,“死间”计划本身,却也是一个层层递进的骗局。

 王天风命令郭骑云护送情报去第二战区,是第一个诱饵。

 第二战区的作战地区横跨晋陕,兵力包括32个步兵师,14个步兵旅,几乎相当于第一、三战区整编兵力的总和。

 自今年二月份起,傅作义在绥远省(特别区)发动五原战役,几乎全歼日军第26师团在该地区驻兵以及上万名日伪士兵;单单击毙的日军军官将领就超过300名,其中还包括中将水川伊夫。五原战役的胜利,宣告历时近两年的绥西战役结束。日军及伪军势力遭受重创,再难进犯绥远地区。该次战役也极大缓解了整个华东北平原的作战压力。此外,同属第二战区第四集团军军长孙蔚如也是一员虎将。驻防中条山两年来,他率部先后十多次阻击日军的猛烈炮火,将敌第20师团挡在陕西门户之外。可以说,第二战区的这些光辉战绩给全国抗战自相持阶段以来的低迷局势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八月,朱德和彭德怀又于第二战区境内发动百团大战,以针对敌占区的铁路公路及重要设施进行破坏的破袭战开始,发展至今已日趋白热化。日军损失惨重,随即对抗日根据地展开大规模报复性“扫荡”。

 如今,日方正亟需通过截获相关情报掌握第二战区驻防、换防动向,及作战计划,以便突袭“扫荡”。

戴笠选择在此时甩出钓竿,释放诱饵,恰到好处。

 此外,顾祝同的第三战区离南京和上海的汪伪新政府最近。自年初以来,第三战区在情报斗争中屡屡失手,损失巨大。一方面是因为这里腹背受敌,物资紧缺,又是日军兵力重点把守的区域;而另一方面,正是大量情报人员叛变投靠汪伪,带走涉及第三战区布防的机密内容,第三战区指挥部一时来不及更换新的驻换防计划及作战方案,十分被动。此外,十月以来,由于黄桥“兵变”中,韩德勤部一万多名将士被粟裕陈毅领导的新四军部歼灭,抗日力量损失惨重。虽然整个事件可谓是一场令人扼腕的闹剧、惨剧,但在第三战区,国民党党军和新四军的内斗的确消耗了大量抗战有生力量,令抗日大局蒙受损失!国共因“抢地盘”大打出手,是日军最喜闻乐见的景象。只怕如果再不抢先行动,反让日军占了先机,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第三战区的抗日武装岌岌可危!

 于是,“死间”计划的第二重伪装,便是那“一真一假”两份情报。“真”情报是,重庆方面令第二战区总司令阎锡山准允傅作义“脱离”晋军限制,在绥远长期驻防,以逸待劳,遏制华北日军向西扩张以及与在蒙日伪相互勾结;同时令调防至豫南的孙蔚如秘密北上,回到太原以北,支援朱德彭德怀的太原会战(“百团大战”),时间定在十二月十五日,微缩胶卷上缩印着孙蔚如部的预定布防兵力图表。而那份“假”情报则相反,是关于重庆方面令孙蔚如南下,将第四集团军两个师和四个步兵旅秘密调往第三战区协防,为即将到来的战事策应,时间同样定在十二月十五号,胶卷上是孙部的具体行军时间及路线。

 如此一来,无论哪份情报为真,哪份为假,日军方面,无论是在华北,还是在华东南的驻军,短时间内都绝不敢轻举妄动。而只要拖住他们至多十天不对第三战区发动攻击就已足够。

“死间”计划的核心,当然不是第二战区第四集团军的动向,蒋介石早已密电阎锡山,命孙蔚如部按兵不动。但这样的“烟幕弹”已足以令敌人陷入犹豫和两难之间。即便最终他们不上当,不根据任何一条情报改变自己的布防和作战计划,也一定会在权衡利弊之间浪费大量时间。“死间”计划的目的就在于此。因为,新四军将会率先对皖南一股新调防来的日军发动突袭;同时,朱德也将率八路军在晋察冀边区发动反“扫荡”。时间并不是十二月十五日,而是提前十天的十二月五日——也就是今天傍晚!

藤田刚才匆匆离开宴会厅,自然是因为军部已接到前线报告,确认了情报出现重大失误。

军统的“死间”计划终于完成,但明楼知道,新的斗争才刚刚开始,今后的路必将更加艰辛。 

但他无所畏惧。

恰如今晚藤田设宴庆祝,“凯歌高奏”,那便索性把这场仗称为——“众神的黄昏”。


(二十四)

晚十一点,安和寺路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
店内冷冷清清。光线昏黄。

 明楼坐在内间一张不大的方桌前。他已经把燕尾服换掉了,旁边的椅子上只搭着黑色大衣和那条半旧的羊绒围巾。

 潘立群将将赶到,坐在他的对面。

 方桌上摆放的并不是虹吸咖啡壶,却是一套中式茶具。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朴竹质茶海上,整齐码着一盏青花瓷盖碗,胎体薄且通透,还有两只仿龙泉窑的青瓷茶杯,表面有线条简洁的荷花瓣纹样,十分精致。明楼轻轻拿起盖碗,拇指和中指扣住茶碗边沿,食指蜷缩,把茶碗盖儿稍稍推开一条细缝,手腕微微翻转,停留在茶杯上方约半尺的高度,倒出茶汤。 

 清香四溢。是安溪铁观音。

 “计划圆满完成,祝贺你!”潘立群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说道,“他顾祝同这回可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死间”计划成功,他是真的替明楼感到欣慰。

 “呵,他怎么会感谢我?至多和戴笠虚情假意客套几句吧。他堂堂第三战区总司令,又怎么会把我上海站区区几条命放在眼里。”明楼语气平静,听不出欣慰,也没有愠怒,表情也十分淡漠。

 潘立群与明楼年纪相仿,比明楼略早两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与明楼一样,他拥有多重身份,一直活跃在对敌作战的隐秘战线上,参与制定并实施各种间谍活动。他与明楼相识共事也近十年了。明诚其实是在潘立群的发展下加入中共的,那时明楼都还不知道;他也不了解明诚与明楼的关系。有一次潘派明诚去与中共特派员接头,恰好对方就是明楼,才“真相大白”。自“农夫”同志回到延安之后,潘立群基本接替了他在南方局的工作。后来,明楼和明诚又分别以特派员和情报专员的身份回到上海潜伏,从事谍报工作。潘也同时被南京新政府调往香港,党组织将计就计,让他统筹中共南方局在港一切事务。

 为了“死间”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军统上海站付出了巨大代价。王天风是他和明楼共同的战友,虽然代表的立场不同,但根本来说,都是同仇敌忾的抗日战士。而他却连在牺牲时都还要被迫担上“叛徒”的污名... 明诚更不用说,他是明楼和潘立群自己在每一条战线上的亲密战友,这次计划最关键的执行者之一。虽然明楼设法保住了他的命,但他也必定承受了许多艰险磨难。

 于无声处听惊雷。

隐秘战线上,英雄多落寞。他们与暗夜常伴,心中却最是渴求光明!

“你刚才溜到哪里去了?今天临走时候藤田那个脸啊,可真是比去奔丧还要难看…”潘也知道,明楼心中毕竟不好受。只是此时,潘立群也没有什么好办安慰明楼,只能尽量转移话题,不去渲染这种沉重的情绪。

明楼并未立刻答话,只轻轻把一只茶杯递到潘立群跟前,自己又拿起另一只,轻啜一口,才缓缓说道:“说‘奔丧’也是不假,得让他明白明白,‘丧钟’究竟是为谁而鸣!”说着轻轻把茶杯搁下,手指却并未从杯壁离开。“谢谢你!”明楼抬起头直视潘立群,语气郑重,顿了顿,又道,“明诚今晚动身。以后…你就是他的单线联系人了。”明楼语气中似有托付的意味。

 “我知道了。我后天上午的班机飞回香港,比他们先到,会安排好一切。别忘了,我可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你放心吧。”潘立群语气恳切,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明诚的掩护身份,是明镜同志前一阵子在港收购的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新任财务经理。祖籍苏州,留过洋,以前在内地工作。”

 “嗯,我明白了。”明楼稍稍心安,眼神却犹犹豫豫,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过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这次让你冒了这样大的风险…”

 潘立群一早便知道他一定会说这些话,便直接打断了他,“这些话你不必说,我都明白!唉...倒是你自己啊,‘先斩后奏’,还领了处分…”

 “不过党内‘记过’,一次‘警告’罢了。就是受再严重的处分,我也必须只能这样做… 只是让你一起担风险,着实非我所愿,却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由于延安内奸的存在,营救明诚的事情在计划完成之前都要向党组织保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明楼在明诚被转移到教会诊所后,才给“农夫”同志发了密电。“农夫”同志严肃申斥了明楼的越级违规行为,表示虽然情况特殊可以理解他的权宜之计,但是这个处分依然免不了。之后,“农夫”同志又向他下达了指示,令他恢复与潘立群的联系。中共上海站在最近的行动中也损失不小,以后必须依靠与香港支部的相互策应,共同完成谍报工作。

潘心中释然,不再说话。他明白,为了救出明诚,明楼别无选择。

 明楼也未再开口。他又往盖碗里添了滚开的水,盖上碗盖儿静置一会,缓缓倾倒出茶汤。“‘一道水,二道茶,三到四道是精华’。我知道你最爱喝铁观音,这一道恰到好处。我们就以茶代酒,以示庆祝吧!”

 潘立群颔首。二人只是饮茶,不再说话。

 准备离开时,潘立群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外套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明楼,问到,“那日在烟花间,你为什么让我带一张《茶花女》的唱片去?‘明诸葛’这一计,我可是怎么都参不破啊…”

 “我尚欠她一场‘告别’。”明楼没有回头,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明楼回到公馆,已是深夜。

 他信步来到花园中,走到那棵柿子树下,抬起头。

 明月皎皎。

 明楼闭上眼,想象着皖南和晋西北响起的枪炮声。

“阿诚,你能听得到么?”
明楼不自觉偏转过头,睁开眼,嘴角竟浮现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每每在左侧与自己并肩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他的身旁。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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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主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不会死。。

 开坑一开始犯懒,想把私设直接叠加在原著上,之后就发现咋处处都是bug。。让强迫症如何能忍?!!只能容我一个一个去修补。。。

 例如:看原书的时候觉得明台和于曼丽执行“丧钟”计划,运情报去第二战区这件事哪里好像不太对。。后来去查,果然有些牵强。。我理解的是,原作者可能是想说第“三”战区吧(新四军隶属第三战区),地跨皖苏浙,比较符合原文“川沙是长江黄金水道的门户,上海的东南屏障。只要越过这道古城墙,飞跃封锁线,过了江防,就是直达第二战区与新四军防区的通途大道”这样的描写。。

 于是,为了圆这个往第二战区运送情报的梗,po主愉(作)快(死)地开了一个天大的脑洞。。。
“潘立群”的原型的确是潘汉年,但就像“明楼”一样,私设过多,感觉不好用历史人物原名。这样他也可以和明家这些人物呼应一些。。

《鹧鸪天》没有完结,没有完结,没有完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如果po🐷能活到死线之后,一定会回来填坑的。。。当然如果十一月7号都还见不到我,请给我烧两箱眼镜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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