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脑,语死早。一万匹脱缰的马,在她脑海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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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齐勇】回归线 21-22

18-20


21.
齐勇眼神发空,有些失魂落魄的。明楼知道他是真的遇上什么大事了。扛过枪打过仗不假,可到底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
明楼让齐勇别慌张,坐下来慢慢说,又递给他一杯热水。齐勇定了定神,才把前因后果细细说出来。

齐勇祖辈上都是生活在山西老家的,齐勇的父母都是农民,为人也和善。虽然他父亲脾气不大好,但在村里人缘不错。只是,他们家同村里姓孙的一家人祖上有些过节。事情就出在两家的后辈身上。
清末的时候,孙家还是大地主,强娶过齐家一个姑娘,论辈分应该算是齐勇的姑奶奶。那姑娘婚后一直遭受虐待,没出几年就得急病死了,但齐家人一直觉得人可能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后来,孙家人染上鸦片,又好赌,很快把家产败光,一家人靠典当首饰器物勉强度日,没过多久,就一贫如洗了。孙家人找上齐勇父母,讨要钱财。开始齐家人还给一点,可之后他们日日上门,越要越多,得不到满足就赖在门口扯起嗓门骂人。齐勇的父亲性子倔,干脆关起门来,再也没搭理过,还叫人撵他们走。有一年闹饥荒,孙家人就跟着逃荒的队伍走了。
反观齐家,一直踏踏实实种地,勤勤恳恳做人,生活倒渐渐好起来,农忙的时候偶尔也请几个短工帮忙。又过了几年,抗战胜利了,孙家人竟然也辗转又回到村里,好像听说他们族里有人参加了八路军。齐勇他们村划入解放区之后,上头来人进行土改,队伍里就有孙家的人(1)。由于陈年积怨,孙家做了手脚,把齐勇他们家定成了“富农”;孙家原是地主,但破了产,最后反而划成“雇农”。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齐勇还在跟着队伍打仗,完全不知情。齐勇的父亲蒙冤遭受迫害,险些丧命;齐勇的弟弟齐伟也被停了课,被人欺负。齐母带着儿子向村长哭诉,一再坚持要土改委员会重新调查,更改齐家的成分划分。最后在村长的帮助下,齐家被改为“中农”,终于不再遭受孤立和迫害。可齐勇的父亲落下了残疾,从那以后就只能拄着拐杖行走。后来北京和平解放,齐勇得了假回到家中,才得知这些变故。
齐伟这孩子跟父亲和哥哥一个脾气,生生咽不下这口气。前几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他和孙家长子孙敬武打了起来。对方下了狠手,齐伟受了重伤,一直都没醒过来。今天来的电报上说,齐伟转进了县医院,情况很不好。父母年迈,已经不堪忍受这样的打击。恐怕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在电报里问齐勇能不能回去一趟。他们大概也是觉得,春节刚刚才回的家,怕是不好再开口的。

明楼得知事情始末后,把凉透了的水杯从齐勇手中抽出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齐勇见明楼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书房里,去拨了几个电话。
等明楼从房间出来,看到齐勇僵硬地站起身,红着眼睛,攥着拳头,一脸的无助。
明楼开口:“我都联系好了,明天一早,五点钟准时走。”
他见齐勇还愣在原地,就叹了口气,接着又说:“还没吃饭呢吧?沈阿姨有事请假了,不过她事先把饭做好放在锅里。你去热一下,多少吃一些。吃完了饭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有司机过来接我们,不用你开车了。”

齐勇只顾机械地点了点头,按照明楼的指令一一执行。馒头塞在嘴里,半天也忘了咀嚼。他蓦地想起来明楼刚才那最后一句话。
他好像说的是“我们”?等一下,难道说,明教授也要去?
齐勇忙把馒头费力地吞咽下去,猛地一回头:“明教授??”
不过明楼显然已经关了灯休息了,齐勇一脸的惊疑却只对上了紧闭的房门。


[注:]
(1)毛泽东《新解放区土地改革要点(部分节选)》,1948年2月15日。“一、不要性急,应依环境、群众觉悟程度和领导干部强弱决定土地改革工作进行的速度。不要企图在几个月内完成土地改革,而应准备在两三年内完成全区的土地改革。这点在老区和半老区亦是如此。二、新区土地改革应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打击地主,中立富农。又要分几个步骤:首先打击大地主,然后打击其它地主。对于恶霸和非恶霸,对于大、中、小地主,在待遇上要有区别。第二阶段,平分土地,包括富农出租和多余的土地在内。但在待遇上,对待富农应同对待地主有所区别。总的打击面,一般不能超过户数百分之八,人口百分之十。在区别待遇和总的打击面上,半老区亦是如此。老区一般只是填平补齐工作,不发生此项问题。三、先组织贫农团,几个月后,再组织农民协会。严禁地主富农分子混入农民协会和贫农团。贫农团积极分子应作为农民协会的领导骨干,但必须吸引一部分中农积极分子参加农民协会的委员会。在土地改革斗争中,必须吸引中农参加,并照顾中农利益。”

22.
“我想去看看那座佛塔。”明楼只有这么一句话。说完闭上了眼,老僧入定一般。
的确,是齐勇先前时不时就向明楼提起应县那座古老的木塔,说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
齐勇看明楼在后座打盹,便也回过头,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路。不知为何,有明教授坐在身后,这一路上齐勇都觉得心里安定许多。

沿途有山地,北方光秃秃的石头山。路也并不好走。不到四百公里的行程,颠簸辗转了一个晚上两个白天,他们才终于赶到了县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灯光昏惨惨的,还不如外头月光明亮。
病房外的走廊上孤零零两张躺椅,只有齐勇的父亲一人。老人佝偻着背,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托着垂下的头颅。他身上裹着臃肿的破棉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老人听到有人来,抬起头。脸也是黑黢黢的。大概是没想到儿子能这么快赶回来,但眼中的惊喜只是闪了一瞬,就又被深深的忧愁取代。老人动了动嘴唇,灰白的胡茬乱生生的,唇上都是竖向裂开的口子。
“进去看看吧,你娘在跟前守着呢。”也只说完这句话,老人的头又垂了下去。

齐勇轻轻推开房门,母亲坐在马扎上的背影像是一尊雕塑。她时不时伸出手,抹去两颊的泪水。如同两处不会干涸的泉眼,无声地流淌。
齐勇走到母亲身边,慢慢蹲下身,她才忽然觉出有人。抬眼看到是儿子回来了,千般的委屈酸楚,万般的伤痛揪心,统统涌出。她扑在齐勇穿着军装的胸口,大哭起来。齐勇用双臂紧紧搂住母亲,他知道自己此刻就是双亲唯一的依靠。
母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哭干了才停下,最后没有眼泪了,就眯着眼睛不住抽噎着。屋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子照进来,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沉沉的灰蓝色。母亲脸颊上有两片暗色,大概是冻疮没有好,被泪水蜇过的皴红。
齐勇没有低下头去看,但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可能是湿透了,因为那冰冷的感觉直沁到心口。

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病床上的人。上个月回乡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跟他扳腕子比力气,还说以后一定要长得比哥哥还高。
齐伟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神态很宁静,月光下也看不出脸色。齐伟和齐勇长得很像,从小走在一起,谁看了都说一定是亲兄弟。少年人的轮廓倒没有那么刚硬,不似齐勇这般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真正战士,每一处棱角都带着点狠戾。
兄弟俩的眉眼长得最像,齐勇真想把弟弟喊起来,让他睁开眼睛,就让他这么看着自己。然后齐勇就臭骂他一顿。
自己没本事,还学别人干仗?孙敬武是打过真仗的,要打也该大哥我跟他打!老子中过弹,杀过人,打架从来不输阵。你个小兔崽子,让人开了瓢,躺在这里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齐勇低下了头,有水滴砸在水泥地面上,比钢珠落地还要响。

天亮之后,明楼才来到病房,和前来查房,会诊的医护人员一起。他还是没有穿军装,披着藏蓝色大衣,走在一群白大褂中间,健步如飞。在此之前,他已经去找了院长,听说了齐伟情况危急,恐怕要动手术,但县医院处理不了。明楼便直接请医院安排,帮他转院。院长说可以即刻就办,但是危重病人在转院过程中很容易出现危险,转与不转,还是家属自己决定。

“好,我同意转院。”齐勇攥紧手心,站得笔直,一句话,六个字,字字千钧。齐勇感到背后有四道温热的目光,不用回头,那是他年迈的父母。他们坐在长椅上,抬起头,望着长子高瘦的背影,像是家里后院那棵柏树,没留神的就长成材了,一家子的顶梁柱。

省里医院来的救护车开到了县医院的正门口,齐勇搀扶着父母走下来。明楼让齐勇上救护车,等一会大夫把齐伟抬上车之后一起走。两位老人就跟着明楼的车走,也好在前面开路。一家人千恩万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齐勇的父母不明白自己的大儿子哪里来的好运气,能给这位活菩萨一般的首长当警卫员。
齐勇正给父母拉开车门的时候,却见从病房那边冲出来一位医生,冲着他们大声喊:“齐伟家属在哪?快来抢救室!病人不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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