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脑,语死早。一万匹脱缰的马,在她脑海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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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二十二)

(二十一)
这一日,76号格外平静。

 正如同风暴过境后,风平浪静的海面,过于静谧,似乎让人产生先前的狂暴肆虐都是幻觉之感。只是,明楼心中的阴霾真的散去了么?

 现在这个时刻,明台同黎叔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大姐不知准备得如何了…

 他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天色渐晚。

 明楼来到教堂诊所,却看到叶丽莎护士从屋内出来,匆匆向前面的教堂走去,寻找索契波夫医生。明诚今天白天一直低烧,到了傍晚体温突然升高,现在烧得有些迷糊,昏睡着如同休克一般。

明楼快步走进诊所内室,来到病床旁。明诚面如金纸,口唇紧闭,眉心深锁。明楼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

 索契波夫此时也进了屋,他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戴上听诊器。叶丽莎护士也拿了血压计。明楼后退几步,让出了病床边的位置。

 索契波夫医生一手慢慢推动听诊器,一手扶住耳中的听筒,仔细听着明诚胸腔和腹腔内的回声,并无异常。他又检查了明诚几处比较严重的伤患,也没有感染迹象。叶丽莎护士正将血压计一头的袖套从明诚右臂上缓缓褪下,她表示明诚虽然体温一直在40度徘徊,但收缩压和舒张压还都在正常区间内。明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用俄文询问索契波夫医生明诚的具体情况。

 索契波夫思索片刻,告诉明楼,明诚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的免疫机能在前几天经受了很大的考验,淋巴细胞在无差别地攻击一切外来病原体和潜在感染源,对抗可能的侵害;也许是他的心理也在承受消化一些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压力… 现在看,后者的可能性倒是高些,因为他全身的伤口恢复得都很快。高烧会出现,比较可能是心因性的,也可能反复,但这种情况也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他让明楼不必太过担心。说完,索契波夫医生交代叶丽莎护士给明诚用些辅助退烧的药物,同时输液以补充水分。叶丽莎护士熟练地挂好输液瓶,将针头推进明诚右手手背的静脉血管,又将一支针管内的药物直接注入输液瓶下的胶皮管中。

 待叶丽莎做完这一切,明楼提出今晚可以由他来值夜,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再去叫教堂叫人。索契波夫见明诚情况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同意了。

明楼静静守在明诚床边,用毛巾轻拭他的面颊脖颈,为他物理降温;又把刚刚叶丽莎护士拿来的一袋碎冰分成两份,先装进胶皮袋子里匝紧,再用干燥的厚棉布分别包裹好,轻轻垫在明诚的额头上和后脑勺下,避免高烧不退致使前额叶和小脑部位温度过高,退烧后头痛难忍。一整晚,明楼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地照看明诚,现在已经替他测量了第五次体温,总算是从近41降到了39度以下。明楼紧张了一个晚上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一些,但在明诚醒来、恢复神智以前,他都仍旧不敢懈怠。

 明楼坐着病床边,身体前倾,手臂支撑在床沿上。他看着明诚昏睡中的脸庞,心中怅然。

 不过短短几天之前,去川沙防线执行“死间”计划的前一晚,他也曾像这样坐在明诚的床头默默看着他的睡颜,而那时他还是面容明亮,神情恬淡的酣睡之态。可如今… 明楼下意识又伸出手,用掌心去试明诚额头的温度。无论用水银温度计测过多少次,这样的“体感”测试都是明楼一个无法控制的习惯。

 从明诚十多岁来到明家开始,次次生病发热,明楼都会像这样守在一旁。明镜开始还怕明楼自己身体吃不消,但后来发现就算执意让他去休息,他也是睡不好的,第二天反而顶着熊猫眼,一脸倦容,面上还尽是担忧神色。他倒也颇不以为然,“大姐还不是一样?明台一生了病,自己就像丢了魂一样,非得守在他身边不可。将心比心嘛!”

 明楼意识到自己有些恍惚,于是站起身,走几步提一提精神。

就这样忙碌着过了大半夜,明诚的体温终于降至38度以下,明楼长舒一口气。这才比较放心地坐回床边,手肘撑在床沿处,把头枕在手臂上,打算小憩片刻。哪知,也许是刚才太紧张疲惫,现在一下子放松,竟真的睡着了。

明诚醒来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轻轻转动僵硬的脖颈,又试图活动一下关节,却感到周身酸疼无力,脑仁也隐隐作痛。他微微皱眉,视线环绕一圈才瞥眼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明楼。明诚惊讶,发现明楼在熟睡后便不再动了。他知道明楼一向睡眠质量不佳,此时难得睡得安稳。只是,明诚昏睡太久,刚才呼吸又不大平稳,现在气管发痒,喉头干痛,突然很想咳嗽。他怕吵醒明楼,本想屏住呼吸强憋着,却实在做不到,没忍住轻轻干咳了两声。明楼身形微动,醒了过来。
明楼赶紧揉了揉眼。他发现明诚已经醒来,就用另一只手去试他的额头。烧已经基本退下去了,明楼欣慰。可明诚这时却皱起了眉,扭过头去,直想躲开明楼的手掌,面无表情,竟似有怒意。这下,明楼倒是不明所以了。

“怎么啦?烧糊涂了?不认得我啊…”明楼疑道,弯下腰去给明诚掖被子,面上流露出半开玩笑的轻松神态。

明诚并没有转回头来,眼睛还是直直盯着窗口的方向。又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只是烧了一天一夜,声带也受了影响,此时嗓音嘶哑,更显得语气沉郁冰冷,“明台走了?该轮到我了吧?你八成已经让大姐买好船票,就等着我下地了吧?”

 明楼哑然,原来明诚已经洞悉一切。他有怒意,明楼心中完全明白;如果换作是他毫不知情被这样“安排”,恐怕早已忍不住对明诚破口大骂了。只是,恐怕明诚这一场病也是心气不顺所致。明楼本想多缓几日,让明诚得以休养,才决定暂时不告知自己之后的计划。不想,竟“弄巧成拙”。

 “哼!大哥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你是不是以为,这种时候,让我们一个个都安全撤离,你就放心了?这样就行了?你跟大姐留在这龙潭虎穴,水深火热之中,我们都还能在‘安全地带’心安理得地待着?!”明诚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喉咙却破了音,忍不住低声咳了一阵。

 明楼没有接话,就好像刚才这通火明诚都不是冲他发的一般。他端起桌上一杯温水,也不管明诚乐不乐意,兀自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轻轻扶起明诚的肩头,灌他喝下了一口,待他刚刚咽下的时候,趁机又灌了几口。

 明诚挣扎着想躺回去,动作大了点。明楼怕他扯开了包扎的伤口,终于开口,眉心微蹙,佯装愠怒,“别闹了!”

 明诚斜着瞥了明楼一眼,不再动作,但也没再说任何话。

最终,还是明楼没忍住,打破了沉默,“从76号出来后,你就一直在这边休养。大姐是不会说的,我也没让明台过来见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明诚平复了些心绪,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上午,大姐来过。她来诊所前去取了一套素色缎面旗袍,就随手一并拿进来放在那边沙发上了。我多看了几眼,那旗袍下摆露出一条边,正是上次她去香港看明台新做的那身。那件料子那么薄,怎么可能是上海现在的天气能穿的?我又见她换了家传那件翡翠镯子配耳坠戴着。前一阵子天渐凉了,她一直都是戴那套红宝石项链配鸡血玉镯的,还是半个月前她叫我去花旗洋行保险柜给她取回来的... 大姐一定是要去气候炎热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嫌红色珠宝燥热,要换成翡翠吧?如果是正常出差的公务,大姐闲聊一定会提到自己要出远门,可她刻意避讳,还能是为了什么?你一定知晓我的性子,死也不会答应出国去。如今泱泱中华大地,你可放心容我安身立命之地恐怕不多… 延安的内奸必定要有人去解决,但我去暴露风险太大,现在也只剩下明台去执行风险最小,胜算最大。那试问,你还会让我去哪里呢…”

 明楼苦笑,心道,你练就这“明察秋毫”的本领,就是为了如今对付我么?

 “你还能再瞒我到什么时候…”明诚缓了缓,才又开口,“ 唉...也罢,你要我几时动身?”

 明楼也顿了顿,方才答道,“下月五号,晚八点。你现在如果白天出门,目标太明显。入夜后走,再乔装一下。先坐船去厦门,然后换船走。大姐会陪你一直到港安顿下来。”

 明诚没再答话,算是默认。

天已经完全亮了,明楼起身。站定,方又回过头望向明诚,说道,“那天,我应该不能去送你了… 到了香港之后,你务必保持蛰伏状态。等明台到了延安,完成‘锄奸’任务,确保你不会暴露之后,会有人主动与你联系。对于你的转移和后续安排,是我请示了‘农夫’同志后,党组织做出的决定。你现在正式恢复在苏联时启用的代号——‘青瓷’。至于化名…你自己想一个吧。”

 明诚几乎不假思索,抬头看着明楼说,“就‘石松’吧。”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是明楼教明诚念的第一首唐诗,也是他最喜爱的一首。

“阿诚…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听清楚没有?”明楼神情严肃,目光灼灼。

 “大哥… 你也是!”明诚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明楼知道,这星辰之光,更是自己永恒藏于心底的火种,任时空变幻,风霜雨雪;天涯路远,不熄不灭。

明楼走出诊所,轻轻关上门,只觉得脚下步伐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明诚的伤势恢复得出乎意料得快,索契波夫医生也感到很欣慰。

 随后几日,明楼依然抽空来到教堂诊所,有时同明镜一起,有时只是自己来稍坐片刻。

 他和明诚都再未提及那天清晨谈话的一丁点信息,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也都不会发生一样。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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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截出一章,然而这段的剧(脑)情(洞)竟然还没有完。。谜底也还是没有揭开。。说好的不卖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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